城上斜阳画角哀,沈园非复旧池台。
伤心桥下春波绿,曾是惊鸿照影来。
梦断香消四十年,沈园柳老不吹绵。
此身行作稽山土,犹吊遗踪一泫然。
林亭感旧空回首, 泉路凭谁说断肠。
坏壁醉题尘漠漠, 断云幽梦事茫茫。
路近城南已怕行,沈家园里更伤情。
香穿客袖梅花在,绿蘸寺桥春水生。
城南小陌又逢春,只见梅花不见人。
玉骨久沉泉下土,墨痕犹锁壁间尘。
沈家园里花如锦,半是当年识放翁,
也信美人终作土,不堪幽梦太匆匆。
沈园一别后不久,秦桧病死,陆游的文才颇受新登基的宋孝宗的称赏,被赐进士出身。以后仕途通畅,一直做到宝华阁侍制。但是,陆游始终无法忘记跟唐琬的那段感情,一个人生命中总有其不可承受之轻,陆游所不能承受的,正是与唐琬的那段生离死别。日月轮回,这种无法承受之轻,往往会成为心灵上终身的沉重负荷。“唤回四十年间梦,灯暗无人说断肠。”与唐婉的分手和沈园之会,成为陆游心中永远的伤痛。从此,沈园成为陆游的一个情结,陆游在此之后的爱情诗基本上都是围绕沈园而写的:
六十三岁,作:
(其一)采得菊花做枕囊,曲屏深幌闷幽香。唤回四十三年梦,灯暗无人说断肠。
(其二)少日曾题菊枕诗,囊编残稿锁蛛丝。人间万事消磨尽,只有清香似旧时。
——《偶复采菊缝枕囊凄然有感》
六十六岁直至逝世二十年间,陆游隐居故乡绍兴城外的鉴湖三山,“每入城,必登寺眺望,不能胜情”。作:
归来偶似老渊明,消渴谁怜病长卿? 小雨染成芳草色,好风吹断画檐声。
剪灯院落晨犹冷,卖酒楼台晚旋晴。 莫道此翁游兴懒,兰亭禹寺已关情。
——《小雨初霁》)
绍熙三年(1192)。六十八岁的时候,重游沉园,看到当年题《钗头凤》的半面破壁,事隔四十年字迹虽然已经模糊,他泪落沾襟,写一首诗以记此事,诗中小序曰:
“禹迹寺南有沉氏小园,四十年前尝题小阕壁间,偶复一到,而园主已三易其主,读之怅然”,
枫叶初丹槲叶黄,河阳愁鬓怯新霜。林亭感旧空回首,泉路凭谁说断肠?
坏壁醉题尘漠漠,断云幽梦事茫茫。年来妄念消除尽,回向蒲龛一炷香。
七十五岁,唐婉逝世近四十年。重游沉园,作《沉园》绝句二首。
(其一)城上斜阳画角哀,沉园无复旧池台。 伤心桥下春波绿,曾是惊魂照影来。
(其二)梦断香销四十年,沈园柳老不飞绵。 此身行作稽山土,犹吊遗踪一泫然。
八十一岁,做梦游沉园。及醒,感慨系之。作:
( 其一) 路近城南已怕行,沉家园里更伤情。 香穿客袖梅花在,绿蘸寺桥春水生。
(其二) 城南小陌又逢春,只见梅花不见人。 玉骨久沉泉下土,墨痕犹锁壁间尘。
——《十二月二日夜梦游沉园亭二绝》
就在去世前一年,他写诗怀念:
沈家园里花如锦,半是当年识放翁。也信美人终作土,不堪幽梦太匆匆!
——《春游》